鸳鸯于飞陆归（丰锦衣陆归）小说全文大结局-（丰锦衣陆归）全章节完整版在线阅读

　　大周，帝京长安。
　　贞丰十二年三月，杨柳深黄，春桃灼灼。
　　永安侯宋府，一处僻静小院。庭院深深，杂草遍地，窗前几棵芭蕉因无人打理而枝叶枯黄，门前小路因久无人行走，开始被杂草攀附，开出不知名的小花。
　　冰凉的水打在身上脸上，惊醒了病中昏睡多日的丰锦衣。
　　她满头满脸的水，无法睁眼。
　　使出浑身力气才略微能动动手脚，只觉那纤瘦的双手如枯枝般，吃力抬起又无力地垂落到榻边。
　　眼前一片模糊。
　　眯着眼睛看了半天，才看清床前站着的人。
　　是府里的妾室郑姨娘。
　　“你来干什么？”
　　郑姨娘穿一身大红的衣裙，绣着金线，头上的金凤衔珠步摇，以及点翠金簪，衬得她富贵无双。
　　这通身的打扮明明白白地写着僭越二字。
　　她是妾室，不得着正红，不得用金凤……
　　可她就是穿了戴了，又如何！
　　“夫人啊，你终于醒了。丫鬟来报，说你病危。我就说嘛，你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病危呢？到底你是上过北疆战场的人，什么惊险的场面没经历过啊。你看，这不一盆冷水就泼醒了吗？”
　　郑姨娘笑着说话，眼里带着满满的嘲弄。
　　“郑氏，你如此嚣张，就不怕遭报应？”
　　郑姨娘媚眼一转，冷笑道：“夫人啊，你怎么这么天真。报应？谁报应我？你堂堂丰家的嫡出大小姐，如今这个样子，难道不是报应吗？哈哈。”
　　丰锦衣没有力气与她纠缠，只是气若游丝道：“我不想见你，你滚吧。叫宋远来，我有话和他说。”
　　郑姨娘一撇嘴：“夫人到现在还想着见侯爷呢？怎么，你没照过镜子，看看如今自己这幅样子吗？他若想见你，早就见了，何必等到现在？”
　　丰锦衣抿紧唇，闭了闭眼睛，感觉精神回来了一些。
　　“不必多说，你走吧，我不想见你。”
　　郑姨娘得意地笑着：“夫人，我可是特意过来给你送信儿的，你别不领情。你就不想知道，你的祖父祖母他们怎么样了？”
　　祖父祖母......
　　他们是丰锦衣的软肋，若非怕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，丰锦衣早就不愿活在这世上，平白多受几年屈辱。
　　“你把他们怎么样了？”
　　郑姨娘得意地一挥帕子，捂唇娇笑道：“自然是使了点银子，将他们.....抄家了。”
　　丰锦衣激动起来，拼命撑起身子，怒目看向郑姨娘：“你，何苦逼人太甚。他们只是两位老人，又碍着你什么事了？”
　　郑姨娘一把将手里的帕子扔到了丰锦衣的脸上，尖声叫道：“碍着我了，他们就是碍着我了！
　　他们竟然想去皇上面前告侯爷宠妾灭妻。
　　我若不将他们弄死，又怎么能安心睡着。
　　哼，可惜了，差了一点，还是没能弄死他们，皇上竟然只是将他们赶出了府邸。
　　不过这样也好，活着受苦，比死了还难受呢，是不是这个道理啊，夫人？”
　　丰锦衣颓然地跌落在床榻上。
　　可怜祖父祖母，晚年竟然要受如此劫难，而自己竟半点法子都无。
　　可能是看到她的伤心，郑姨娘觉得心里舒坦极了，忍不住想在她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。
　　“夫人还不知道吧，你名下那些庄子铺子，侯爷都做主给了我。
　　就是当年你为了筹银子，低价转让的那些铺子庄子，其实都是侯爷的人接手的。”
　　“你说什么？”丰锦衣瞪大眼睛，看着面前得意洋洋的人。
　　“你可真是蠢到家了。你以为，你为侯府付出一切，他们就会念你的好？
　　你这样，只会让他们更加厌恶你，提防你。因为你在一日，就是在提醒他们曾经有过多么窘迫的时候，提醒他们要承你的情。
　　虽然如万箭穿心，但丰锦衣不得不承认，郑姨娘说的，都是对的。
　　是她太不懂人心，太自以为是，太高估人心的善意......
　　“郑姨娘，你怎么就确信，我今日所遭受的，不是你来日可能会遭受的？
　　我若死了，府里就会有新主母，而你，永远只能是妾。”
　　不得不说，丰锦衣戳中了郑姨娘的死穴。
　　大周律法规定，不得以妾为妻，她既已做了侯爷宋远的妾，今生就只能为妾。
　　等宋远娶了新的主母，那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。
　　“哼，你到现在还妄想挑拨我与侯爷的关系。
　　你放心，我不会让你死的，就是拿人参天天吊着，也会让你长命百岁的。”
　　郑姨娘威风完，转身走了。
　　“夫人……”丰锦衣的贴身丫鬟子惠从屋外跌跌撞撞地跑进屋，跪在床榻前。
　　丰锦衣扭身看过去，见她脸上满是伤痕，心疼不已：“她们又打你了？”
　　子惠含泪摇头，手悄悄将袖子向下拉，不叫夫人看见累累伤痕：“没人打我，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，夫人不要难过。”
　　“我真后悔，早就应该将你嫁出去，就不必跟着我受这遭罪了。”
　　子惠抓着她的手：“不，奴婢一辈子不要嫁人，生死都跟着夫人。”
　　“傻姑娘，你的人生还长，不必跟着我遭这份罪。
　　我若去了，你去求侯爷，求他看在多年相识的情分上，放你出府，找个寻常人家，好好过日子去吧。”
　　子惠扑上来抱着她，“夫人别说了，奴婢死也不会走的。”
　　丰锦衣想起郑姨娘的话，忙吩咐她：“快，去床头柜的匣子里找找，看看咱们还有多少银子。托个人带出去，找到我祖父祖母，给他们。”
　　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话，她突然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。
　　子惠忙给她顺背：“夫人别说了，我这就去找。”
　　然而，翻遍了所有箱子匣子，最终也只凑出了二两多银子。
　　看着那一堆的铜板和一块碎银子，丰锦衣硬是将嘴唇咬出血，才没有大声哭出来。
　　当年成婚，十里红妆，倾丰家过半家资，堪比公主出嫁，一时轰动京城......
　　然而如今，她却只能凑出二两银子。
　　世事一场春梦，人生几度秋凉。
　　当时有多幸福多憧憬，如今就有多后悔多怨恨。
　　她强撑着一口气，气若悬丝地撑着半坐在床上，缓缓说道：“罢了，二两银子还不够打发守门的婆子。给我梳妆吧，我出去透透气。”
　　自去岁腊月一病不起后，她就没有离开过床榻，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中，乍然清醒过来，她自知许是回光返照时日无多了。
　　子惠以为她要去见永安侯，高兴地道：“是，奴婢扶您下床。”
　　见面三分情。
　　如果能见到侯爷，也许侯爷会看到夫妻情分上，给夫人找最好的大夫，给老太爷老夫人颐养天年。
　　看到子惠欢喜的样子，丰锦衣不禁含泪抚上她的脸：“傻丫头。”
　　坐在梳妆镜前，满头青丝逶地，子惠一双巧手为她挽起一丛高髻，欲簪上步摇时被丰锦衣止住：“不必了，这样就很好了。”
　　看着她因久病而苍白的面色，子惠取来桃红胭脂为她匀了面，遮住病气。
　　铜镜中的人儿鬓挽乌云，明眸浅浅一睐竟灿如春华，灼若芙蕖。
　　一点儿都瞧不出她嫁作人妇十二年，已二十八岁了。
　　子惠满心欢喜：“奴婢这就让人去通传，说夫人醒了，侯爷……”
　　“我想荡秋千，就咱们俩。”丰锦衣打断了她的话，“你扶我去吧。”
　　秋千者，千秋也。
　　因着名头好，春日各家的女眷都在宅中以秋千嬉乐。
　　“夫人……”子惠嗫喏了声，见丰锦衣确实没有见永安侯的心思，这才上前搀着她走出去。
　　春日里阳光好，家宅中有蹴鞠的，有荡秋千的，处处飘来欢声笑语。
　　原来心死如灰的就她一人而已。
　　久未出病室，双眼已不适应春日的暖阳。
　　丰锦衣微眯着眼，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小院。
　　院中高高的两株月桂树间挂着一架秋千，上面拴着五彩绳，有些年头了，从前明丽的颜色变得灰蒙蒙的。
　　丰锦衣伸手去解下那五彩绳，一把掷在泥里。
　　“夫人。”子惠猜到她的用意，顿时大恸，泪如雨下。
　　当年永安侯宋远携丰锦衣在此处荡秋千，亲tຊ手系上五彩绳，发愿与她年年得结神仙侣，一生一世一双人，叫她放心。
　　可转眼这后宅已抬进来五六房姨娘。
　　原来男人的话当不得真。
　　丰锦衣拂去秋千上的浮尘，强撑着身子坐了上去，让子惠将秋千推得高高的。
　　她父母早亡，出阁前跟在祖母穆老夫人身边，老夫人教导孙女极严，她是京中出了名守礼端庄的闺秀。
　　十六岁那年，祖母欢喜地告诉她，永安侯府世子宋远向她提亲了。
　　永安侯府门第清贵，宋远弱冠之年，是个雅雅公子，更兼文韬武略。
　　京中世家的闺秀爱慕他，为了嫁给他明里暗里使尽手段，一度让帝京茶楼里的谈资活色生香。
　　可是她们心心念念的贵婿最终却落到了丰锦衣头上。
　　丰锦衣的祖父曾两度出任江浙巡盐御史，几年前因年迈致仕，家中如今并没有什么显赫权势。但因先皇看重，谁不敬称一声“老御史”。
　　这么一桩好姻缘最终落到了丰锦衣头上，少不得叫人眼红。
　　那时的丰锦衣心中只有欢喜。
　　世人都知丰家当朝显贵，家风清白家底颇厚，永安侯府向她提亲也算是门当户对，在情理之中。
　　祖母穆老夫人倾丰家之财力为她置办嫁妆，怕她在婆家受轻视，光嫁衣一样，就买光了长安城中的名贵布料。
　　又从苏州请来上百名绣娘日夜缝制，大婚那日，犀簟牙床，华服珍玩拉了十几辆马车，无比富贵风光。
　　然而嫁给宋远后她才知道，永安侯府从上到下都是安享尊容的主儿，一个比一个讲究排场花费。
　　没人算计这府里的支出与进项，一年到头下来，竟有数万两银子的亏空，早已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，全靠侯夫人变卖嫁妆和从娘家求助支撑门面。
　　成婚的第二日，宋远的父亲老永安侯在西北边关兵败的消息传回京中，圣上震怒怪罪。
　　宋家无法，只好上表圣上，让宋远前往边关领兵，以赎上次的兵败之罪。
　　丰锦衣心疼宋远，当即收拾行囊，毅然随夫一同前去边关戍守。
　　西北之地无比苦寒，朝中有人给永安侯府使绊子，军饷迟迟不到。
　　到了寒冬腊月，戍边的将士连棉衣都买不起，冻死的冻死，冻伤的冻伤。
　　一次宋远带兵迎敌吃了败仗，逃回来时冻得浑身青紫，险些丢了命。
　　眼瞧着边关是守不住了。
　　那时候丰锦衣刚怀上孩子不足仨月，胎像还未坐稳，本不便长途跋涉。
　　然而她不忍看着宋远走投无路，冰天雪地里悄悄回到京城变卖了嫁妆，筹措到几万两白银运往边关军中。
　　有了银子，宋远采买粮草棉衣，赢得军心，连打数场胜仗，两年后更是一鼓作气击退外敌，使得敌方纳岁称臣，十余年间不敢再犯边。
　　这才让永安侯府重获圣眷，也才有了后来权势煊赫的永安侯。
　　然而就是那次，她在往返途中受风寒和疲累小产，之后又高烧了一个多月。
　　军中没有好药，大夫摇摇头让准备后事。
　　没想到她命硬，竟然自己醒过来了。
　　虽然好不容易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一条命，但就此落下一身的病痛，她后来再没怀上过。
　　为了维持侯府的体面，她更是变卖了自己几乎全部嫁妆，都用于侯府的开销。
　　……
　　“捉住了。”一个小女娃儿跌撞着扑过来，胖乎乎的小胳膊环住了她的腿。
　　“你是谁？”丰锦衣看着她圆圆的脸蛋，问她。
　　“兕儿，我叫兕儿。”
　　子惠脸色一沉，上前冷冷地掰开小女娃儿的手，说道：“夫人不知道也罢，兕儿大小姐是郑姨娘生的，一个庶出的罢了，当不得夫人怜惜。”
　　腹中一阵绞痛袭来，丰锦衣心口痉挛，大汗淋漓不止。
　　当年她有孕，宋远为孩子拟了乳名“兕儿”。
　　每次他从军营回来，都要贴在她的小腹上唤一声“兕儿”，而后将她抱在怀里，说一些情话。
　　虽然边关的日子难熬，但只要看见他，丰锦衣都会觉得如喝了蜜水一般甘甜。
　　谁能想到后来，连她未能出世的孩儿的乳名，他都给了妾室所生的女儿。
　　那她算什么，她未出世的孩子又算什么？
　　小女娃儿的乳娘急急追过来，瞥了一眼丰锦衣，连行礼都未做，一把抱起孩子哄道：“夫人做了桃花酥，大小姐快回去尝尝。”
　　“夫人”二字叫子惠无比气愤，冲上去兜头扇了乳娘一巴掌：“睁开你的狗眼看看，夫人就在你眼前，一个贱婢，算哪门子的夫人？”
　　小女娃儿吓得哇哇大哭。
　　丰锦衣摆摆手让乳娘抱她离开：“罢了，何必跟她计较。”
　　她已经整整三年没出院子了，不怪新进府的下人不认得她。
　　哪怕认得，因她不得侯爷怜爱，也多的是人来踩一脚。
　　她也不想去计较了。
　　往事一场空，还如一梦中。
　　争这些口舌，何必呢。
　　子惠哭道：“明明您才是侯府正经的夫人，郑姨娘她……”
　　丰锦衣冷冷制止她：“她打理侯府中馈，下人巴结她自是要往高里称呼，你就别在意这些了。”
　　妾室郑氏是宋远的心头肉，又有侯府老夫人撑腰，一进门便想执掌侯府中馈。
　　宋远要抬举新欢，不直接找她明说，反使出肮脏手段，指使人在她的吃食中下药，让她精神错乱恍惚，在执掌中馈时三番五次失手出错，并以此为借口夺了她的掌家权，交给了郑氏。
　　不仅如此，自郑氏进门，他们就再没有夫妻之实。
　　郑氏在侯府荣宠加身，三年前生下一女。
　　虽只是个女儿，却也是宋远第一个子嗣，因此得他万千娇宠。
　　而丰锦衣既没有子嗣傍身，又不得长辈喜欢，后来失去掌家权后，更让侯府上下忘了她才是宋远三媒六聘娶进门的永安侯夫人。
　　后来她多方打听才知道，郑氏是宋远的远房表妹，二人一块儿长大，有青梅竹马的情分。
　　到了嫁娶之年，原本要择日成亲的，哪知道郑家一朝开罪于天颜被流放徙往北疆，郑氏成了罪臣之女。
　　侯府也因入不敷出看上了丰家嫡女的嫁妆。
　　宋远无法，这才改向丰锦衣求亲，想靠她的嫁妆改善侯府的困境。
　　宋远前往北疆带兵，在兵败被斥，丰锦衣为她四处奔波筹措军费的时候，他却在四处打听郑氏下落。
　　皇天不负有心人，还真让他找到了在北疆服苦役的郑氏，并偷偷藏于一个小院，待边关稳定后将她带回京。
　　丰锦衣暗自苦笑，当真是郎情妾意，不离不弃啊！
　　想来在他心里，盲婚哑嫁的丰锦衣是无论如何都越不过郑氏去的吧。
　　让她以妾室的身份进府，不过是权宜之计，他总是会想办法给郑氏体面的。
　　郑氏也不安于妾室，丰锦衣就成了碍他们眼的那个人。
　　他冷落她，郑氏掌家后便纵容下人克扣她的月例银子。
　　他对她不闻不问，郑氏就在她生病时请来庸医，给她开虎狼之药。
　　她喝下去后原本羸弱的身子骨更糟糕了，没日没夜腹痛，很快走到了油尽灯枯。
　　也许是快要死了，往事都变得越来越通透，一切都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。
　　……
　　一阵怒气冲冲的脚步声打断了丰锦衣的思绪。
　　她抬眸，看见宋远朝这里走来。
　　想都不用想，定是郑氏告状，说她吓到了兕儿，他为爱女问罪来了。
　　这早不是新鲜事儿了，丰锦衣见怪不怪。
　　这些年，只要涉及到郑氏和她所生的女儿，宋远就会情绪失控，完全看不出他是个威震三军的大将。
　　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了。
　　上次还是她从丰家带来的奶娘病了，她去找他请大夫，他却找来郑氏羞辱她一番，气得丰锦衣摔了他的笔洗，骂他忘恩负义……宋远冷着脸，悻悻离去。
　　奶娘没熬过去，在她眼前断了气。
　　看见宋远，丰锦衣没有停下来，她坐于秋千架上，香袂飘空，罗袜纤纤。
　　宋远一怔，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，还有那单薄羸弱的身形，仿若在他心上敲了一下重锤。
　　一霎时，他把郑氏拱起的火忘了个干净。
　　他还要走近前去，丰锦衣微蹙眉梢：“我与侯爷夫妻情断，无话可说，侯爷还是别开尊口了。”
　　自郑氏进门后，他们再没有过夫妇之实，她看他的目光从初嫁时的柔情变成了形同陌路的冷淡。
　　他也寒了心，终是走到了相看两相厌的地步。
　　宋远面上一滞，转过身去背对着她：“兕儿还小，你是嫡母，为难一个孩子，我竟不知你是这种人……”
　　丰锦衣低声发笑：“那侯爷今日来是想治我的罪吗？”
　　宋远又转过来看着她，良久不开口，似是无言以对。
　　丰锦衣苦笑。
　　宋远拂袖，要走时说道：“娇娘，你该好生养病，不要再兴风作浪，这样对你的身子没好处。”
　　去岁冬日她抱病后，郑氏跟他说丰锦衣心思过重，气血稍有亏虚，要多静养才好。
　　宋远听了郑氏的话，将她身边的人尽tຊ数发卖出去，只留一个子惠照料她。
　　往日里不让人靠近她的院子，说怕扰了丰锦衣的清净……
　　呵，无非是不给她活路，让她受尽折磨死去罢了。
　　娇娘是她的小字，曾经情浓时他也曾深情唤过她的乳名。
　　丰锦衣不理他，再一次把秋千荡到半空处。
　　那秋千高高扬起，如一支利剑。
　　宋远大惊，似是想到什么，“娇娘……”
　　就见抓住秋千的手松开了，女子自秋千架上直直坠落，如一只迎风归去的蝴蝶。
　　她要走了，对这人世间已毫无留恋。
　　宋远的心霎时没来由一痛。
　　“娇娘。”宋远面色大变，他扑上前去，张开双臂想接住她。
　　可她大约是一点儿都不想再同他有一丁点儿纠葛了，瞬息间落在一旁的海棠树下，摇落的花瓣覆满了蛾眉娇靥。
　　宋远跪在地上，明明那么讨厌她，此刻竟觉出心如刀绞，他疯了一样去拉丰锦衣。“娇娘，你起来。”
　　子惠跑过来，顾不得尊卑，一把将他推坐到泥土地上，恶狠狠道：“你不许碰她！”
　　她护着丰锦衣，眼中流出血泪，看起来狰狞又使人无比悲恸。
　　宋远原本意气风发的脸上尽是颓丧，他俯在地上，吐出一口血来，猩红刺目。
　　不知何时卷来一阵风，刹那天空乌云密布，大雨滂沱而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