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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周一上午，整个设计部汇聚在十六楼的会议室里，每个人表情都壮烈得好像要赶赴刑场——
　　——而唯一的屠夫，Alexandre Dubois先生，他们的设计总监，整个公司的知名刻薄精，刻薄榜上排名第一的死白男，正歪着身子坐在最前排，好整以暇地望着每个人的黑眼圈。
　　Alex原本还是还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，但随着大家一个接一个的汇报完，他忍不住开始连声打哈欠，神色也越来越沉。
　　到最后还剩下三个人的时候，他终于忍不住转过头，阴沉地鬼笑了一下，对已经汇报完的人们缓缓说道：
　　“这就是你们用了半个月想出来的主题？”
　　……会议室里一片死寂。
　　大家在他手下混久了，别的不说，至少察言观色的本事都学会了。刚刚他们在汇报的时候，大家就从Alex的神色中判断出他不满意，但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。
　　等他真的开口点破自己的不满意，大家就好似被西伯利亚的北风刮过，从头到脚都结了一层冰。
　　Alex的目光缓缓落在最后三个没登场的人——陶芊绵、方丹妮和嘉穗身上，好像毒蛇舔了舔信子那样邪邪一笑，低声道：
　　“Ladies，你们是这个狗屎的会议最后的希望了。上天保佑，你们能给到我满意的方案吧。”
　　——该死的抽签！
　　嘉穗在心里腹诽。他们的汇报顺序是抽签决定的，嘉穗上学时候就不喜欢抽到头和尾，尤其是尾，因为会令老师留下最深刻的印象；但她今天手气不佳，恰好就抽到了最后一个。
　　等到方丹妮和陶芊绵也汇报完，Alex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。
　　嘉穗在所有人满含期待的目光中站起，怀着壮士断腕一般惨烈的心情走上发言台，用颤抖的手指点开ppt，清清嗓子道：
　　“……我准备的主题是——《奥兰多》。”
　　“《奥兰多》？”
　　Alex望着首页上浮现出的单词，“噗嗤”笑了出来，周围也响起小声的讨论。他整理了一下表情，正色道：
　　“你说的是哪个奥兰多？是美国的城市？还是蒂尔达·斯文顿演的电影？”
　　“——狭义地来说，是弗吉尼亚·伍尔芙写的那个故事，所以斯文顿演的电影也包含在内；但广义地来说，我想指的是‘奥兰多’式的一种生命状态。”
　　嘉穗简短地解释，不想再被Alex打断，于是快速地说道：
　　“谨防大家不知道这个故事，我简单解释一下——“
　　”它讲的是，16世纪的一个英国贵族少年奥兰多因为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一句‘不要枯萎，永远美丽’的谶语而青春永驻，先是以少年的模样活了一百多年，后又在一次七天七夜的沉睡醒来后变成了女性，再度以女子身份活下去，共经历了四百年人生的故事。”
　　嘉穗手指轻点，弹出了一张铺满奇诡舞台造型的ppt页面，坦诚地说道：
　　“2019年，川久保玲[1]就为舞台剧《奥兰多》设计过服装。但我提出这个议题，并非是想模仿川久保玲或电影中的任何服装，我想表达的是——我认为Cynara现在还缺乏一点可以在竞品中杀出重围的特质，而这个特质就应该从奥兰多这个故事中来。”
　　“哦？你是想说男变女女变男吗？”
　　Alex的眼中浮起一点淡淡的兴味，双腿交叠屈起，但语气却带着些许的嘲讽：
　　“恕我直言，Ceres，如果你只是想做一个跟跨性别有关的主题的话，那西方时尚界已经玩烂了……”
　　“不。你说到跨性别，说明世人恰恰对这个故事存在普遍的、很大的误解。”
　　嘉穗眼中精光闪过，倏地打断了他。她的ppt上出现了一丛玫瑰——但与一般的玫瑰不同，这个品种的每一朵上都交叠着红白两种颜色，诡异而和谐地分布在每一片花瓣上。嘉穗深吸了一口气，缓声道：
　　“奥兰多并不是一个跨性别者。无论是作为男性还是女性的时候，他都兼具着另一种性别的一些特质——但这并不是故意的，而是天然存在的。“
　　”就像这朵玫瑰一样，天生存在两种颜色。这说明性别于他而言是流动的、不断变化的，代表着一种生命的至高境界。”
　　“之前我去站店，看到Cynara的每一家店里都给了很大区域给女装，男装只占两排货架，而且跟女装割裂感很严重，就像是做完女装设计后精疲力竭，为了完成公司的KPI又不得不敷衍地做了些男装那样……”
　　她目光扫过面带愧色的同事们，继续道：
　　“当时我就在想，为什么同一个品牌的衣服，男女装之间如此泾渭分明，仿佛隔着楚河汉界？”
　　“川久保玲的拿手好戏是解构[2]，整个时尚界现在追求的手法也是解构。所谓解构，所有人之前解构的都是形式、主义、构成，而这次我们要解构的，就是男女装之间的那条线……”
　　她在Alex越来越惊讶的表情中露出一个微笑，轻轻说道：
　　“所以我的提议是，今年Cynara不分男女装的品牌发布。我们直接做一季以‘流动性别’为主题的新品，任何一件衣服都能既给男模穿，又能给女模穿，且都毫无违和感。”
　　“如果能做到这一点，我们一定，肯定，100％——能刷爆国内外时尚圈的讨论版。”
　　“它一定，会让Cynara脱颖而出。”
　　[1] 川久保玲（1942年10月11日－），日本知名女性服装设计师，以革新性的穿衣方式而闻名于世。
　　[2] 解构，或译为“结构分解”，原意为分解、消解、拆解、揭示等，作为艺术创作的一种手法，通常就是打碎某个已有的东西，揉乱顺序，然后重组。